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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矽谷的成功中國人難以複製?

By on December 15, 2015

本文作者李開復為創新工場董事長&CEO,曾是Google、微軟、蘋果副總裁,原文刊登於作者的Facebook 專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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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吳軍新書《矽谷之謎》作序)

吳軍博士新著《硅谷之謎》是一本顛覆人們對信息時代的認識、對創新和創業的理解的好書。作者通過介紹矽谷成功的秘訣,揭示了信息時代的特點和方法論。
在吳軍已經出版的四本書中,對中國社會影響最大的可能依然是他的第一本書《浪潮之巔》,其主要內容是基於吳軍在Google做研究員時,對美國IT行業和各大公司進行研究的成果總結而成。

此後,吳軍沒有停止對IT行業的研究,並且由於從技術和管理人員變成了投資人,對IT領域,尤其是對科技創新反而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他根據這些年在矽谷所獲得的第一手資料,尤其是在矽谷地區接觸到的IT領域的各種風雲人物,特別是創業者,並結合自己的思考,總結出了矽谷成功的真正奧秘所在,同時也回答了長期以來令大家深感困惑的一個不解之謎,那就是——為什麼矽谷在全世界其他地區難以復製。

在《硅谷之謎》一書中,吳軍仔細分析了矽谷的起源和發展,對矽谷的創新力進行了深刻剖析,並且把矽谷的經驗提升到了理論高度。《硅谷之謎》從某種意義上講是《浪潮之巔》的續集或姊妹篇,因為它是對《浪潮之巔》內容的更新和補充,但是在理論高度上,與《浪潮之巔》相比,《硅谷之謎》則又上了一個台階。

作為IT行業的一名老兵,尤其是曾經在矽谷數家公司裡負責過多種產品研發的管理者,我對矽谷的情況應該算是相當了解的。我們也在一直探討著矽谷成功的原因,並且也在不斷幫助中國各地區建立科技園,發展新興產業,同時又盡可能地把矽谷成功的經驗介紹給我們所投資的創業公司。

在過去的十幾年裡,創新工場成功地孵化、輔導和投資了很多創業公司,應該說它們在各自的領域裡都取得了不錯的成績。但是,相比矽谷的明星公司,中國的科技公司又似乎還欠缺點什麼。從整體上講,中國各地的創業園區,雖然對當地經濟有很大帶動,並且也提升了當地的科技水平,但是相比矽谷的成就,就顯得相形見絀了。

矽谷了不起的地方,不僅在於為美國的發展提供了多少GDP,甚至不在於它是美國經濟發展的主要動力之一,而在於它孕育出了許多偉大的公司,比如仙童、英特爾、基因泰克、思科、谷歌和特斯拉等。同時,它催生出了一種高效的風險投資機制,並培養了眾多成功的風險投資公司。矽谷依靠工業界的力量,借信息時代的東風,由過去文化和科技都相對落後的“蠻夷地區”,成長為擁有著名的史丹福大學和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等世界一流大學的的科學技術中心。

這麼多年來,中國和世界各地仿照矽谷建立了很多科技園,但依然沒有出現能與矽谷相媲美的創新之都,當然也就不敢說能夠引領世界IT發展的潮流。那麼世界上諸多科技園區和矽谷之間的差距到底在哪裡,或者說矽谷究竟具有哪些世界其他地區所不具備的優勢呢?關於這些疑問,目前各種媒體都有不同的解釋。吳軍在《硅谷之謎》中把過去媒體上常見的解釋總結成下面幾點:

1. 氣候說,即矽谷擁有良好的氣候條件。
2. 史丹福說,即矽谷是靠斯坦福不斷孵化新的公司而維持繁榮的。
3. 風險投資說,即矽谷的成功是靠風險投資促成。
4. 政府支持說,即矽谷的成功靠的是政府的支持。
5. 保護知識產權說,即對專利的保護是矽谷能夠不斷創新的原因。

這些原因都是我們耳熟能詳,經常見諸於報刊電視的,也是大眾普遍接受了的。但是,吳軍卻並不認為上述特點就是矽谷所獨有的成功的秘訣,換句話說,即使具備了上述條件,也不可能再造一個矽谷。在《硅谷之謎》中,吳軍一一剖析了這五種說法,並且列舉對比了世界上其他一些具有這幾個特點而且各方面條件良好的地區,比如美國東部的波士頓地區,但那些地區卻沒有在IT領域獲得類似硅谷的成功。吳軍以波士頓地區作為反例,說明即使有了好大學,有了高科技,甚至有了足夠多的人才,依然不足以形成高科技產業。

波士頓地區擁有包括哈佛大學和麻省理工學院等世界名校在內的50多所大專院校,在技術儲備和人才儲備上,那裡並不比矽谷地區差,甚至當地的128號路沿線地區在上個世紀80年代之前也曾經是比肩矽谷的高科技產業中心。

但是進入了80年代之後,整個波士頓地區都沒有誕生一家能夠進入美國財富500強的企業,而同期矽谷地區卻誕生了思科、雅虎、eBay、谷歌、特斯拉和Facebook等偉大的公司。為什麼兩個曾經同步發展、條件相似的地區會有如此大的差異呢,吳軍認為,矽谷地區具有波士頓地區所沒有的特質,而這些特質則是矽谷成功的真正奧秘所在。

在《硅谷之謎》一書中,吳軍把矽谷成功的奧秘首先歸結成叛逆精神和對叛逆的寬容與支持。矽谷的起源在很大程度上是靠一家叫做仙童的半導體公司,它被稱為全世界半導體公司之母,因為在上個世紀60年代年代到70年代,全世界各大半導體公司的負責人大多來自於仙童公司。這家公司的八個創始人(史稱八叛徒)則都是從先前的僱主肖克利半導體公司叛逃出來的。而仙童公司的創始人和員工們後來繼續著這種叛逆行為,並且由此派生出了近百家公司,包括著名的英特爾公司。正是靠著這樣的叛逆行為,才形成了整個矽谷地區的半導體產業,矽谷也才因此而得名。

然而,如果光是有叛逆者,包括那些不斷跳槽的人和離開公司創業的人,但是全社會對此不寬容,那麼這種行為也就難以持久。矽谷的長期繁榮和不斷發展,很大程度上靠的是全社會(包括公權力)對叛逆的寬容和許可。

2011年加州政府起訴蘋果、Google、英特爾和Adobe四家公司,原因居然是它們之間相互不挖角。2014年法院判定這四家著名的高科技公司敗訴,共需要賠償3.24億美元,這四家公司不服判決上訴,上訴法庭的判決卻是把罰金增加到4.15億美元。為什麼加州的公權力要支持公司之間的相互挖角呢,因為只有這樣才能促進公司之間的人才流動,加強公司的競爭力,並且從長期來看促進技術進步。與加州不同的是,美國很多工業發達地區,包括波士頓地區,對員工的叛逆行為都很缺乏寬容。

除了叛逆精神和對叛逆的寬容,吳軍還給出了矽谷的另外三個特質,即多元文化、寬容失敗,以及追求卓越,拒絕平庸。吳軍在書中對三個特質進行了仔細分析。我認為這些特質也恰恰是中國社會所缺失的。拿多元文化來說,矽谷地區是個以移民為主的地區,它的發展得益於多元文化,這不僅使得它的產品都是針對全世界市場的,而且使得當地即使是小公司,也都是跨國公司。

相比之下,中國高科技企業基本上是單一文化,產品也只是針對中國國內市場的。即使它們有幸成長為成功的大型企業,依然會遇到國際化的瓶頸。再比如追求卓越和拒絕平庸這一點,雖然沒有一家中國企業不強調自己在追求卓越,但是很多企業並沒有在追求卓越方面腳踏實地地做事。吳軍在《硅谷之謎》一書中指出,硅谷的大部分創業公司都是在先前公司基礎上更上一層樓,即做N+1的工作,而中國的很多公司所做的都是N-1的模仿,即做一個成本更低、利潤更低的複製品。

雖然所有的投資人和創業者都希望自己能夠成功,不希望看到失敗,但是對於創新來講,失敗是常態,成功是特例,如果沒有對失敗的寬容,就難以有持續不斷的創新,就沒有偉大的發明創造。相比世界上絕大部分地區,硅谷是對失敗最為寬容的地方,這一點不僅體現在風險投資對創業失敗的寬容,還體現在對公司內部失敗項目的寬容。我們總是會看到谷歌、蘋果和Facebook等公司能不斷推出在全世界受到追捧的產品和服務,但是它們內部開展的項目比外面的人能夠看到的多得多,而很多項目都失敗了,因此大家看不到相應的產品。

但是這些耗資幾億甚至幾十億的失敗項目,並沒有妨礙這些公司繼續在新技術和新產品上進行高強度的投入。正是靠著對失敗的寬容,矽谷的公司才敢於嘗試前人沒有做過的事情,從而引領了全球科技產業的發展。

事實上,吳軍分析的這些原因,比如多元文化和對失敗的寬容,以前也有人提出過,但是很少有人能夠將它們系統地整理出來,並且形成一整套理論,因為這並非易事。《硅谷之謎》這本書,好就好在系統而完整地揭示了矽谷的奧秘所在。

至於為什麼矽谷地區能夠形成這種特殊的文化,《硅谷之謎》則從產業的科學基礎和方法論出發,提出了一種全新的理論。吳軍認為,工業時代的科學基礎是牛頓力學,它強調面對未來的確定性和可預測性,而經典的泰勒科學管理方法其實就是牛頓力學的方法論在工業時代管理上的應用。但是到了信息時代,不確定性和不可預測性成為社會發展和商業活動的主流特徵,因此過去那種基於確定性和可預測性的管理方法及產品設計開發方式就不適合新時代的要求了。

吳軍認為,信息時代的科學基礎是三論,即控制論、信息論和系統論。矽谷地區因為在1948年三論出現之前沒有什麼工業,反而不受傳統思維方式的約束。從產品研發、公司管理到市場開拓,矽谷公司均跳出了過去工業時代下的局限,直接采用了適合信息產業發展的思維方式和方法論。

在《硅谷之謎》的最後一章裡,吳軍運用三論的方法解讀了矽谷寬容叛逆、多元文化、寬容失敗、拒絕平庸追求卓越的特質,並說明了這些特質在信息時代企業發展過程中的重要性。例如,關於多元文化的重要性,吳軍強調,一個封閉系統總是朝著熵增加的方向變化的,即從有序變為無序,只有從外界引入負熵,才能變回到更有序的狀態。因此一個公司也好,一個組織也好,如果引入多元文化,就會變得更好,這就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道理。

反之,如果一個組織內只有單一文化,近親繁殖,道路便會越走越窄。矽谷採取了一種包容多元文化的態度,這才導致了整個地區的不斷進步。

讀完《硅谷之謎》,很多人可能會有一種被毀了三觀的感覺,因為這本書顛覆了過去人們對矽谷的一般性認識。其實,這並不是說過去我們宣傳的矽谷和吳軍所描述的矽谷有本質區別,而是吳軍站在了一個更高的層次對矽谷的本質進行了深入分析,因而會使讀者感到震撼。

在大眾創業、萬眾創新的今天,吳軍的《硅谷之謎》一書特別有現實意義,相信各種身份的讀者都能夠從中獲益。書中指出,工業時代人們所熱衷的那種頂層設計的思路和層次分明的管理結構,到了信息時代便不再適合產業的發展。我認為這對於政府部門的各級領導者,特別是對那些依然熱衷於做規劃、做設計的主管們,無疑敲響了警鐘。我們必須承認,在瞬息萬變的信息時代,自底向上的做事方法才會更有效,大眾創業、萬眾創新的本質也在於此。對於一個地區的主管們來講,支持和寬容叛逆行為,倡導兼收並蓄的多元文化,是保證這個地區能夠不斷創新,獲得可持續性發展的關鍵所在。而對於企業的主管來講,只有在追求卓越的同時,學會寬容失敗,才能讓企業真正具有創造力和核心競爭力。

對於IT行業的從業者來講,通過閱讀《硅谷之謎》可以了解IT產業發展變遷的規律,以及最新的科技動態,更有利於把握未來的機會。當我們真正掌握了矽谷成功的秘訣之後,其實我們並不需要復製一個矽谷,而只需要借鑒它的經驗,結合各地的實際情況,按照信息時代的規律辦事。如此,就有可能催生出偉大的公司,出現引領世界科技發展潮流的創新之都。

《硅谷之謎》一書資料翔實,分析深入細緻,文字平實而生動,是一本難得的全面介紹矽谷的好書。在這本書出版之際,我祝願中國的創業者們能夠不斷進步,創辦出中國人自己的偉大公司。

李開復 2015年於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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