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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大專家劉大偉千辛萬苦找原生植物:每個標本都是無價寶 (張綺霞)

By on July 30, 2022

本文作者張綺霞,為《信報》撰寫專欄「訪談錄」,此為節錄版本。

香港地方雖小,卻有約250種珍稀及瀕危植物,當中一些更以香港命名,是別處少見的原生品種。這些年來,本地植物學家都持續觀察它們的生長狀況,確保沒有人干擾,同時採集部分植物作標本,供研究及教育,讓更多人欣賞它們的美,當中包括中大的胡秀英植物標本館團隊。

最近他們抽取20個原生品種的標本、墨線圖及照片,結集成書,其中15個都是難以在野外尋獲的稀有植物。領導團隊的館長劉大偉(David)博士笑言,書中的植物相、陳舊的標本等,看似平凡,其實每一頁都包含植物學家的無數心血。千辛萬苦,才能與珍貴植物碰上一面,幸運地遇上其繁衍昌盛,長出最美的姿態,才能採集部分作研究,「每個標本都是無價寶」。

中大胡秀英植物標本館館長劉大偉攝於工作的地方,桌上是珍稀植物的標本。 (吳楚勤攝)

中大胡秀英植物標本館館長劉大偉攝於工作地方,桌上是珍稀植物標本。 (吳楚勤攝)

胡秀英植物標本館內收藏了大量本地原生植物的標本,許多已有數十年歷史,David詳細解釋:「原生的意思是一個植物品種在此地生存了很久,甚至在人類於此聚居前已經有,但一般來說,至少是生存二三百年,並出現多樣化品種,整個生境很自然,和附近的動植物是互相依賴生存,關係很穩定。」

最近他們挑選了其中20個品種結集成《香港原生植物圖鑑》,讓人更認識植物分類與鑑定的工作。到深山尋訪難得一見的植物,聽上去很浪漫。從事這方面工作多年的David卻苦笑指其實很辛苦,「雖然我對植物也有熱情,但當走入山中,被紅火蟻咬腳、曬到死、手被蚊針到豬手一般,那刻只想快些離開。野外調查不是別人想像的舒適。」

一些本地品種數目少,難以尋獲,每次他都會跟漁護署的專家一起出動,他們已經做過多年調查,知道每個品種大約的分布地點,「都是在深山野嶺,很少人去、少受干擾的地方生長。」他們走在沒有路的山林,有時要手腳並用,但他說不難應付。「每次出發前我們都確保路線是安全的,如果真的長在懸崖上要爬下去才能觀察到,寧願不讓團隊去冒險。」

標本不能隨意採集,有時碰上非常稀有的品種,但只有兩三棵,「我們寧願不採集,不影響生態。」旁邊的植物,他們亦要小心不踩壞,「樹蔭或其他植物,都是天然地保護着它,盡量不要打擾太多。」就算已經有十多棵,亦要探訪多次,等到其長成最佳狀態,「要開花或結果,不曾因風吹雨打而破損,或者受感染患病,才能成為標本。」

團隊繪製的香港過路黃墨線圖及實物相片,前者更能清晰讓人觀察到植物的外貌特徵。(受訪者圖片)

團隊繪製的香港過路黃墨線圖及實物相片,前者更能清晰讓人觀察到植物的外貌特徵。(受訪者圖片)

重裝上山採標本

在酷熱天氣下,他們仍要帶着沉重裝備上山,例如枝剪、望遠鏡、標本夾、望遠變焦鏡頭相機。「我們要觀察樹頂的葉脈、果實的表面紋理。」加上一般登山物資,長時間走在崎嶇山路上,一點都不輕鬆。有時調查遇上大雨,全身濕透,會冷得發抖,但等到雨小一些又要面對另一問題。「蚊子立刻衝出來,你又不能隨便離開,因為天氣仍惡劣,怕有山泥傾瀉。」可是每次看到珍貴植物盛開或結果,甚至採到理想標本,他覺得一切都值得。

採集到標本,他們會先夾在數層報紙中吸濕,笑言這方法看似落後,其實很有效。「哈佛大學也是這樣做」。然後放在瓦通紙板中壓實,放進標本夾拉實帶子增加壓力,「特別品種如果不立刻夾好,花瓣就會皺起,不夠漂亮。」

標本拿回實驗室,定型後放在乾燥機數天,等其水份抽乾,然後黏在紙上,用針線縫好固定,乾後壓實。再殺菌,以及放在零下31攝氏度的凍櫃中數天,將裏面的蟲子和蟲卵殺光。然後就開始植物分類和鑑定工作。

如果發現了新品種,他們會先記錄和描述特徵,利用墨線圖繪畫植物的外觀和解剖結構,比單純用照片更能讓人看清其特徵和紋理。他們亦會留下花粉,在電子顯微鏡下記錄其立體外貌,每一種植物的花粉形狀都是獨一無二的,有些如種子,有些如珊瑚,表面紋理各有不同。

除了做植物鑑別和寫書,胡秀英植物標本館亦舉辦教師訓練工作坊。(受訪者圖片)

除了做植物鑑別和寫書,胡秀英植物標本館亦舉辦教師訓練工作坊。(受訪者圖片)

標本拿回實驗室後會放在乾燥機中數天,等其水份抽乾。(吳楚勤攝)

標本拿回實驗室後會放在乾燥機中數天,等其水份抽乾。(吳楚勤攝)

名字有法律效力

接下來他們會用化學或基因做鑑定,找出與其他植物品種的親緣關係,「從基因相似度,可以了解其生境的變化和遷徙路徑。」然後賦予植物品種一個獨一無二的拉丁學名,每個名除了包括所屬品種、名稱,更有作者名,受國際認可。「名字是有法律效力的。」隨後才方便其他科學家繼續做品種的保育、生態、基因、藥理等研究。

為何科學家那麼熱中找新品種?他指出:「新種有很多生態意義,如果一個科或一個屬中的品種出現了新分布,正顯示其進化的多樣性,填補人類對生態面貌認知的空隙。」他舉例說,新種可能帶有對治療更有效的化學物質,或者更能適應氣候變化,幫助人類更好應對日後危機。「植物研究能幫助人類可持續地利用這些天然資源,找方法與物種共存,不要讓其滅絕。」

香港早期原居民

香港原生植物大約有二千多種,標本館儲存了當中三分一資料,有不少以香港命名的品種,是因為它們的標本最早在香港採集,和本地原始生境密切相關,未必都屬於瀕危,鄰近地區都有其蹤影。例如香港鷹爪花,就是1840年代於銅鑼灣採集,香港大沙葉則最早在跑馬地採集,難以想像如今高樓林立的銅鑼灣,在接近200年前是茂密叢林。「它們才是香港早期的原居民」。至於香港獨有的品種,如香港細辛、香港蛇菰,這次未有收錄,他打算未來推出新一冊時包含其中。

有份編寫《香港原生植物圖鑑》的劉大偉團隊成員,(左起)王天行、劉大偉、李敏貞、王曉欣。(吳楚勤攝)

有份編寫《香港原生植物圖鑑》的劉大偉團隊成員,(左起)王天行、劉大偉、李敏貞、王曉欣。(吳楚勤攝)

在這麼多稀有品種中,他對土沉香的感情最深,「從前香港種滿土沉香,據說名字中的『香』正因這植物而得來,有豐富藥用價值,亦是本地重要的次生林品種。但近年非法砍伐嚴重,雖然沒有正式統計,就我所見,大棵的土沉香有一半已被砍伐,心中都不是太舒服。」因此他近年花了不少心力做土沉香研究,採集花粉,拍攝傷口狀況等,希望留個紀錄。

香港在二戰時曾大量砍伐原生樹林,作為作戰資源,甚至是燒掉山林,以降低敵人匿藏機會,戰後山頭一片光禿,政府為了盡快恢復原貌,在五六十年代大量種植外來樹種,如台灣相思、紅膠木、桉樹。雖然他們有效地固土和綠化,但他表示,從生態角度看,外來品種總不及原生品種好。一些外來品種更如惡霸,搶奪資源趕走本地品種,「例如桉樹、微甘菊,會分泌一些化學物質,影響其他物種生長,又如白花鬼針草,就算是本地品種的鬼針草也會被它對付,導致長得不好、種子不發芽。長此下去,環境物種更趨單一,生態環境很不健康。」

而原本依靠原生物種生存的本地動物也會受影響。「森林愈多品種,各自在不同時間開花結果,動物一年四季都能有東西吃。如果只有一個品種,就如樓下只得一間餐廳,餐廳一倒閉,所有人都只能餓着。本地品種優勝之處在於其與環境的關係很穩定。」可幸的是,本地有接近四成的郊野公園範圍仍以原生品種為主,「如今無論是政府還是非牟利機構,都很有意識重新種植原生品種。」

大眾常對外來品種趨之若鶩,他希望透過出書讓人更欣賞本地原生品種的美。最近路邊的樹木常出現一個二維條碼標籤,讓人更了解該樹的品種和生態,這些資料正是他所寫,日常標本館亦舉辦不少教育活動。他表示希望大眾能多認識,多欣賞本地生態,「希望能改變他們對植物的態度。」

劉大偉與團隊不時舉辦教育活動,啟發學生對植物的興趣。(受訪者圖片)

劉大偉與團隊不時舉辦教育活動,啟發學生對植物的興趣。(受訪者圖片)

撰文:張綺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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