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提防「芯片競賽」陷阱 (高天佑)

本文作者高天佑，為《信報》撰寫專欄「新聞點評」，此為節錄版本，原文請按此。

面對美國牽頭制裁，中國深陷「缺芯危機」，舉國上下都在想辦法應對，有傳中央政府擬在5年內投放9.5萬億元（人民幣．下同），加速推動半導體「自給自足」；單計今年首8個月，全國已有近萬家企業轉型「搞芯片」，還有一位84歲婆婆成功研發出「龍芯」，讓高鐵、殲20戰機、北斗衞星都能用上「國貨芯片」，被譽為「中國芯片之母」。然而，這個大方向儘管正確，卻難依賴為短期應急之策，否則恐將重蹈當年蘇聯「太空軍備競賽」陷阱。

據Bloomberg引述知情人士透露，中國政府正在制定一套「全方位的新政策」，加速推動以芯片為主的半導體產業自主研發，包括在2025年之前投入9.5萬億元；該知情人士更形容，這項任務的優先程度「如同（六十年代）製造原子彈一樣」。

近萬內企轉投相關業務

另據內地《21世紀經濟報道》統計，截至今年8月底，全國已有9335家企業申請變更經營範圍，轉型從事芯片相關業務，以廣東省（2401家）和江蘇省（1262家）佔最多，包括很多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公司，例如原本經營紡織、建材、保健養生、醫療美容等生意，都突然改行「搞芯片」。國家工信部研究院集成電路所負責人劉雨認為，「在優惠政策頻頻出台、投融資火熱的背景下，不排除大量企業過來蹭熱點，也可能是出於抬高估值或股價的考慮。」

微信及微博近日瘋傳一單新聞，關於一位84歲婆婆黃令儀，現職龍芯公司研究員，憑着成功研發「龍芯」芯片技術，讓高鐵、殲20戰機、北斗衞星等設備皆能用上國產芯片，「打破外國技術壟斷，為中國每年節省1.4萬億元」。新聞內文更形容：「她是美國最害怕的84歲老人，她攻破美國嚴守的技術，讓中國擺脫西方掣肘，她就是國家芯片之母黃令儀。」

八旬女傑研龍芯獲表彰

這單新聞引起熱議，不少人質疑其真實性。翻查資料，龍芯確實是中科院轄下的正規芯片研發公司，早於2000年成立，主要研製電視機、提款機等設備使用的功能晶片，亦有生產低端Linux手提電腦的處理器，其目前製程水準為28nm，較國際尖端水平落後4至5代（或者10至15年）。在國內芯片陣營裏，龍芯算是第三梯隊，及不上華為海思、中芯等。

而在龍芯官方網頁確實可以找到黃令儀婆婆的資料，她生於1936年，屬清華大學半導體學系第一屆研修生，長期參與國家半導體研發工作，曾在美國和香港協助商業研發項目。2000年龍芯創辦時，她原已退休，卻應前學生邀請「出山」加入該公司，負責指導「龍芯一號」（2002年）、「龍芯二號」（2005年）、「龍芯三號」（2010年）等計劃，直到現時84歲高齡仍堅持工作。今年2月份，黃令儀獲中國計算機學會頒發「夏培肅獎」，表揚她對中國芯片研發的傑出貢獻。

換言之，黃令儀實是中國芯片領域第一代傑出科學家沒有花假，更猶如「佘太君掛帥」，在八旬高齡仍在領軍研發，其貢獻與精神皆值得欽佩；但若形容她「令美國害怕」、「打破西方壟斷」，則未免略為誇張。就像今年有近萬家企業為「蹭熱點」轉型搞芯片，或許網絡媒體也要湊熱鬧，為了點擊率而把芯片議題炒作一番。

講到底，推動科技自主研發絕對是正確方向，特別是中國這類超級大國，總不可能所有頂尖科技永遠都依賴外國輸入。惟中短期而言，若過於執着「靠自己」，恐將構成陷阱，不只是企業騙補貼、新聞標題黨呃likes等陷阱，更可能令整個國家「中伏」。

事實上，芯片屬人類科技智慧最高結晶品之一，集合各地頂尖人力物力逾百年來積累，現在莫說中國未能「靠自己」研製芯片，就算美國、日本或任何一個西方國家，即便不強求100%自給自足，只是把「外來技術」限制在30%以內，亦沒可能生產出一顆高端芯片。

舉例說，芯片的最上游研發固然由美國Intel和Qualcomm佔鰲頭，可是它們也要用到英國ARM的技術專利，再交由台灣的台積電代工，借助荷蘭的ASML光刻機，內設德國蔡司鏡片及日本Jtekt金剛石，並使用日本信越化學的光刻膠，才可把一顆芯片製成；上述每一環節幾乎都由所屬企業獨家供應，別無替代品。所以任一國家若因天災人禍或政治緣故，突然斷絕對外供應，那管科技發達如美國，起碼在10年內也做不出現時同等水平芯片。

追大求全不如集中做強

中國現在面臨的問題是被美國牽頭制裁，禁止輸入先進芯片技術，這屬於燃眉之急，靠着推動自主研發最快要十幾年才初步見效，難救近火兼可能走上「閉門造車」歧路，某程度上近似前蘇聯在八十年代被美國「星戰計劃」誤導，墮入太空軍備競賽陷阱，令國力急劇消耗。

(編者按：高天佑著作《中產必須死》現已發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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