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育青年文藝青年同聲一哭 (高天佑)

本文作者高天佑，為《信報》撰寫專欄「新聞點評」，此為節錄版本，原文請按此。

今個星期日可能是中國體育青年和文藝青年「最黑暗一日」，NBA停播之外，全國最大文青網站、擁有逾3億用戶的豆瓣（douban）亦突然被封網，據了解涉及3個「小粉紅」群組愛國言論太過火，居然妄議修憲及領導人問題，導致這個估值達1000億元（人民幣．下同）的網站被攬炒。

豆瓣由網名「阿北」的楊勃於2005年創辦，他本身是天才學生，16歲贏得全國中學生物理競賽一等獎，先後考進清華大學和美國加州大學。他自稱在美國念書時「視野大開」，閱讀大量禪宗及社會學書籍，由「理工直男」身兼文藝青年。當時他有不少讀書心得想跟人分享，卻發現沒有適當平台，於是自己回國創業，每日窩在北京東二環豆瓣胡同的Starbucks編寫程式，搭建了豆瓣網站。

時至今日，文青們在豆瓣已不只講書講戲，還會分享自己每日動態、心情、照片，讓其他用戶按讚及評論，很大程度類似Facebook的使用模式。但相較於fb，在內地網絡特殊環境局限之下，用戶們對豆瓣的歸屬感更強，很多人視之為自己唯一的網絡家園或綠洲。亦因如此，當豆瓣日前被封，大批文青網民簡直晴天霹靂，感覺猶如世界末日。

豆瓣封網 千億估值淪泡影

比起其他網企，豆瓣還有一個特色，從一開始就標榜為「慢公司」，即不會積極推動商業化及尋求融資。所以現時豆瓣不論網站或手機App的廣告都很稀疏，用戶偶爾見到廣告，都會笑說「肯定是阿北沒錢交伺服器租金了」。自創辦以來，豆瓣只做了三輪融資，最後一次在2011年，獲紅杉基金、德國Bertelsmann等投資5000萬美元。

資料顯示，豆瓣今年每月活躍用戶超過3億人，屬中國第五大網絡社區，僅次於微信、微博、抖音和百度，加以其用戶較多為高教育水平年輕人，被評商業價值巨大。但豆瓣上次融資已是8年前，目前亦沒計劃IPO，其估值是個謎。內地科網業界人士曾經估計，若豆瓣有意賣盤，肯定BATJ都會瘋狂爭奪，作價不會低於1000億元。

不過在本周日（10月6日）之後，千億元估值可能淪為泡影。當日用戶們如常登上豆瓣時，雖仍能瀏覽，卻察覺整個社區一片死寂，沒半點聲音；進一步查探下，他們發現豆瓣徹底封鎖了「廣播」功能。作為比較，這就像fb有朝一日取消「動態消息」（News Feed）功能，屆時人們理論上仍能如常貼文、貼相，但只有自己看到，猶如在洞穴中自我對話，完全喪失了社區屬性。

據了解，這是豆瓣自面世以來第一次被大型封網。有需要略述背景，在內地網絡言論管控的環境，豆瓣當然也不可越界，但因話題主要談論文藝和學術，較少直接觸及政治，再加上用戶自律，以及管理層配合國家政策執行管控，一直相安無事。然而，由於用戶多為高學歷年輕人，具獨立思想意志，所以向來豆瓣的輿論不太緊貼主旋律，甚至遭抨擊為「自由派溫床」，只是這種「反動」思想通常以比較間接、被動的姿態流露。

群組妄議修憲惹禍

總的而言，豆瓣的輿論環境一直比較溫和，用戶及管理層亦懂得自我審查，多年來未曾鬧出大事，從沒被封網。但近幾年，隨着內地整體民族情緒高漲，豆瓣亦出現了3個小粉紅群組「八組」、「瓜組」和「鵝組」。小粉紅原本不成問題，最要命是聚集於豆瓣的小粉紅知識水平和文化程度較高，並非一味無腦亂噴，反而書生論政論得頭頭是道，不乏創見，結果就出事了。

用戶們發現，在豆瓣封鎖廣播功能的同時，上述3個群組齊齊被關閉（其他群組沒有問題），據悉事發由於在國慶之後，這些群組愛國言論太過火，包括公開表示支持中共修憲以及國家主席習近平「永續」，還有人列出大量理據，引起熱烈討論。或曰，這分明是愛國愛黨、支持中央的行為，何罪之有？弔詭之處是，從當局角度看，該些議題原本就不是普羅大眾可以談論，即使有需要「帶風向」，領導人自有一整套盤算，不容網民擅自燃起火頭。

再者，網民舉出理據表達支持，顯得他們好像「有權」不支持，本身就有僭越之嫌。尤其是比起微博、百度等其他地盤的同路人，豆瓣小粉紅的論述能力和感染能力較強，有機會把修憲和「永續」變成全國性議題，影響難以預料，據估計因此拖累豆瓣被封艇。換言之，向來有點「偏右」的豆瓣，今次卻因「太左」言論而出事，可謂始料不及，亦反映眼下內地輿論管控有幾敏感。講到底，在中國做個青年不容易，太無野心被譏「佛系」，只顧搵錢被嘲「油膩」，現在體育青年沒有NBA睇，恐怕連文藝青年也失去了心靈家園。

(編者按：高天佑著作《中產必須死》現已發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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